环境知识、系统思维和批判性思维（一）
想想看，你是否遇到过这样的人？
他/她知道塑料制品需要几百年才能降解，也知道我们面临着严重的“白色污染”。
但是，他/她仍然每天都购买并使用一次性塑料袋、塑料杯和塑料吸管。
他/她知道兰花的自然繁殖能力很弱，也知道野生的兰花已经处于濒危状态。
但是，他/她仍然在爬山时顺手采下了眼前的野生兰花。
事实上，许多拥有环境常识、了解环境问题的人并不一定是环境行动者。
我们需要思考，什么样的知识——以及什么样的思维方式，更有可能引起环境行为和行动？
环境知识、系统思维和批判性思维是什么？
要想引导人们真正地践行环境行为，我们应该重点考量环境知识、系统思维和批判性思维在人们作出环境决策过程中起到的作用。一个具备环境知识、系统思维和批判性思维的人，通常会充分考虑到人与自然系统的复杂性以及眼下环境问题的复杂性，并且会不断地根据最新信息来修正原始想法。
知识
系统知识、行动相关的知识以及有效性知识，是会导向环境行为的三类环境知识 [1]。
系统知识是关于生态进程和环境问题的知识，比如农业生产对水循环的影响。具体而言，学习系统知识的学生可能要调查：生产同等重量的牛肉或鸡肉时，哪种产品会耗费更多的水？
每生产1千克牛肉，要消耗15400升水，而鸡肉只消耗4325升水
© Civil Scholar
行动相关的知识是那些让人们知道可以采取何种行动来应对环境问题的知识 [1]。如果学生认识到生产牛肉需要大量的水，并且牛肉产业会对地下水资源造成负面影响，那么他就可以选择少买牛肉，或选择向当地农业部门建言献策，限制牛肉产业的发展。当然，要想比较不同行动选择的优劣，人们必须先了解农业生产对水循环的影响。
北京郊区社区花园中孩子们学习农业土壤和水
© 李悦
有效性知识是那些可以让人们选出最有效的举措来应对环境问题的知识 [1]。每日午餐用鸡肉来代替牛肉的知识是否有助于减少农业用水？建立环保俱乐部、联系政治代表、参加抗议活动是否可以有效地应对地下水问题？要选出最有效的应对方案，人们同样需要先了解农业生产对水循环的影响，并且还要拥有系统思维。
系统思维
系统是“一个整体，且该整体的主要属性并不是系统组成成分的属性之和，而是来源于系统内各部分之间的关系和相互作用” [2]。
“在自然或人类社会构成的系统中，系统的组成部分大多是关联着的。哪怕仅对其中某一部分稍作改动，也很有可能彻底改变整个系统” [3][4]。在制定环境决策的过程中，系统思考者会考虑到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相互关联性。
系统包含三重要素：结构、动态和功能。结构是指系统中的单个组成部分，比如城市生态系统中的植物、土壤或楼房。动态是指结构间相互作用的连续变化。人们很难识别系统动态，因为它们总是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发生。人们也很难区分“系统内的个体行为”和“个体间相互作用引起的系统行为”，比如蜜蜂的行为和蜂巢的行为。最后，功能是指结构和动态的目的或作用，比如，生态系统可以为人类提供食物和燃料等生态系统服务 [5][6][7]。
系统是自发的，不受人类控制。曾几何时，人们认为可以操控生态系统以满足自身需求——农民种植单一作物以期提高种植效率，而林农则通过防止森林火灾来提高木材产量。但是，这些做法最终导致了虫害爆发和更大规模的林火，得不偿失 [6][8]。人们在实践中不断吸取教训，逐渐开始重视系统组成部分间的相互作用，最终形成了系统思维。
但是，作为系统结构的一部分，人们也影响着系统的动态和功能。系统思考者正是因为认识到人类从根本上属于这个社会-生态系统，所以才会认为自己与其他生命乃至自然都是联系着的 [9]。
纽约屋顶社区花园 © Alex Russ
系统思考者通常拥有九种能力。我们将以社区花园的社会-生态系统为例来进行说明，读者可以根据具体情况举一反三。
能力
社区花园样例
1. 识别系统的组成部分（结构）和内部过程。
组成部分：人，土壤，植物，昆虫，水，栅栏
内部过程：光合作用，养分循环，捕食与被捕食
2. 识别系统组成部分之间的关系。
共同种植社区花园可以帮助种植者保持身体健康、建立良好的社交网络。
过去的土壤结块和污染会对现在植物生长造成负面影响。
3.在系统内的关系框架中安排系统的组成部分和内部过程。
居民用栅栏围住一片土地作为社区花园，在土壤中种植植物，并定期为植物浇水。
植物吸收土壤中的水和养分，利用光合作用获得养分。
一些昆虫通过摄食植物嫩芽获得养分。死亡的昆虫在土壤中化作腐殖质，为植物提供养分。
4. 作出概括。
社区花园是一个开放的系统，能接受外部输入 – 游客、短期志愿者、附近餐馆的堆肥，等等。
5. 识别系统内的动态关系。
参观花园的人可以从种植者那里学习植物及烹饪传统的知识。
种在健康土壤中且得到良好浇灌的蔬菜生长得很快。昆虫给生长在花园里的植物授粉。
6. 了解系统的隐藏维度。
在受到铅污染的土壤中，植物的根可能吸收铅并影响植物中的铅含量。在花园里玩耍的孩子可能会吸收铅。
7. 理解系统的循环本质。
土壤中的细菌和真菌可以分解植物的落叶等物质，从而为植物提供“循环的”养分。
8. 了解过去，预测未来。
花园所在地曾用于倾倒垃圾，以至于土壤受到污染，景观变得碍眼，并且犯罪活动有所增加。邻居们积极合作，把这片土地改造成社区花园，可以减少未来继续发生令人不愉快的事。
9.理解本系统与更小的或更大的系统之间的关系。
社区花园由可种植蔬菜的育苗层等子系统组成。社区花园连同水源、植物、人、街道和建筑物等事物都是社区系统的组成部分。
该表改编自《地球系统教育语境中的系统思考技能培养》[10]。
简而言之，系统是复杂的、动态的，因而人类行为会对系统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系统思考者把自己看作系统的一份子，并基于对系统动态的分析来作出决策[11]。
批判性思维
理想中的批判性思考者勤思好问、博学多识、笃信理性、心态开放、头脑灵活，能够公正评价事物，正视个人偏见，谨慎作出判断，乐于反复考量，明确问题所在，处事有条不紊，勤于寻找信息，理性选定标准，聚焦问题探究，并且总是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力求最精准的结果 [12]。
学员们讨论交流 © 李悦
每当遇到问题，批判性思考者都会从多种渠道获取信息，而非轻信一面之辞。他们会提出质询、展开调查，并据此判断信息可信度。他们还会不断地寻找新信息来验证旧结论的可靠性，并且乐于根据新信息改变旧决策或旧行动 [12][13]。
以下是六种批判性思维必备技能[12]：
1) 诠释：分类并描述一系列经历、数据、事件、信仰和情境的重要性。
2) 分析：识别问题并分析应对措施。
3) 评估：评判各种观点的逻辑性和有效性。
4) 推断：质疑已有证据，推断其他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案，并且根据手头信息确定最佳行动方案。
5) 解释说明：明确解释所作出的决定以及作出这些决定的背后逻辑。
6) 自我调节：反思旧决策的逻辑，以及可能影响该逻辑的动机和偏见；设计修正错误的流程。
知识、系统思维和批判性思维为什么重要？
系统性的问题不能用支离破碎、毫无关联的方法来解决。我们应该培养一种“全系统”的思维能力及行动能力[14]。
系统思考者通常能认识到系统内复杂的因果关系和变化模式，因而他们作出的决策往往更加明智，更有可能提高整个系统的福祉 [9]。
“掌握知识”和“践行环境行为”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对于有强烈身份认同感的人们来说，他们的行为更多是受到政治或文化的影响，而非知识。比如，在二十一世纪初的美国，共和党的拥护者无论是否掌握科学知识，都会反对气候立法；而如果某位宗教领袖鼓励信众参与建设社区花园，信众即使不懂社区花园相关的知识，也很有可能参与其中 [15]。
2017年美国“为科学游行”活动，主张科学为事实真理发声，应服务于全人类，而非政治党派 © 洛杉矶时报
这种知识和行为之间的断裂，意味着我们要放弃教授知识吗？
当然不是。如果想要促进人们践行环境行为，那么仅仅帮助人们去获得那些生态系统和环境问题的知识是不够的。但是，环境知识、系统思维和批判性思维仍然具有一定的作用。
志愿者参与山水自然中心开展的湿地恢复项目
首先，相比于一般的知识，环境知识与环境行为的联系十分紧密——行动相关的知识和有效性知识都可以预测环境行为，而系统知识则是以上两类知识的基础[16] 。因此，我们应当思考如何拓展学生在校内习得的系统知识。比如，如果学生在学校科学课上学习了生态系统，环境教育者便可以在此基础上，加强孩子行动相关的知识和系统思维。
其次，系统思维直面系统内部以及系统之间的复杂性，并且强调人与自然的连通性。此外，在解决社区环境问题时，系统思维还与自我和群体效能有关 [11]。
学生在自然保护区周边社区进行实地调研 © DKU iMEP
最后，根据北美环境教育协会（North American Association of Environmental Education）的定义，具备“环境素养”的人“无论是独自一人还是与他人一起，都能够作出明智的环境决策；都愿意根据决策采取实际行动以提升其他个体、社群乃至于全球环境的福祉；并且都会参与到公民生活中” [17]。总而言之，真正具备环境素养的人，往往都拥有系统知识、行动相关的知识和有效性知识，并且掌握着一系列能够体现系统思维和批判性思维的技能 [17]。
欢迎留言分享讨论～
本文来自“环境教育成效”系列，根据Marianne Krasny教授即将问世的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Outcomes一书编写成文 。
作者：Marianne Krasny
编译：黄千哲
校对：吴蒙
排版：于悦洋
系列环境教育推文主编：李悦
参考文献
[1] Frick, J., et al. (2004). Personality and Individual Differences 37(8): 1597-1613.
[2] Capra, F. and P. L. Luisi (2014). Cambridge, U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3] Randle, J. M. (2014). MS, Lakehead University.
[4] Davis, A. C. and M. L. Stroink (2016). Systems Research and Behavioral Science 33(4): 575-586.
[5] Danish, J. A. (2014). Journal of the Learning Sciences 23(2): 100-148.
[6] Garavito-Bermúdez, D., et al. (2016).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Research 22(1): 89-110.
[7] Hmelo-Silver, C. E., et al. (2017). Instructional Science 45(1): 53-72.
[8] Folke, C., et al. (2002). Johannesburg, South Africa, World Summit on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34.
[9] Thibodeau, P. H., et al. (2016). Systems Research and Behavioral Science 33(6): 753-769.
[10] Assaraf, O. B. Z. and N. Orion (2005). Journal of Research in Science Teaching 42(5): 518-560.
[11] Clark, S., et al. (2017). PLoS ONE 12(4): e0176322.
[12] Facione, P. A. (1990). Fullerton, CA, American Philosophical Association: 18.
[13] Ennis, R. H. (1993). Theory Into Practice 32(3): 179-186.
[14] Korten, D. C. (2001). Bloomfield, CT, Kumarian Press, Inc.
[15] Kahan, D. M. (2015). Political Psychology 36: 1-43.
[16] Fremerey, C. and F. Bogner (2014). Education Sciences 4(4): 213.
[17] Hollweg, K., et al. (2011). Washington, DC, NAAEE: 122.
👇
系列”环境教育“推文
北美环境教育年会精彩回顾
资助方
阿里巴巴公益基金会资助支持康奈尔大学“环境教育”系列推文及相关资源引进，以提高国内环境教育者的专业能力，推动国际环境教育交流。